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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上最全!贡嘎山域地名考,你知道的山名可能是错的

Radium 户外探险OUTDOOR 2023-10-11



在前人的贡嘎山域科学研究和如今的各种登山报告中,读者总会被困扰在令人头疼的山名地名问题之中,从而对其行文一头雾水、不知所云。这种名称的复杂在贡嘎山主峰就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
▲贡嘎山北壁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山名之惑


最早测绘贡嘎山域的瑞士地图学家英霍夫(Eduard Imhof)曾总结:“汉藏语名间巴别塔式混乱的一例,如拉丁字母转写中所揭示出的那样,由‘木雅贡嘎’一名体现了出来。”在各份游记与地图间,他发现这座汉地最高峰之名以如下的形式出现过(括号内为该名称来源):


Bo-gungga(Tafel)

Bo-kunka(Kreitner)

Göngga-Shan(汉语拼音形式)

Minya Gongkar(A. Heim)

Minya Gonka(Stevens)

Minya Konka(Rock, Imhof, Burdsall)

Gang-ka(Edgar)

Mount Koungka(当时的印度地图)……


英霍夫所举的14种贡嘎山名,还只是擅长表音的西文中所出现的各种变体。要是再加上汉语名的各种变体与讹传,其复杂与多样还要再翻一倍。


在贡嘎山的考察史中,不同的名字而使研究者以为是两座不同的山,这样荒谬的情况经常出现。


▲贡嘎西北山脊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我国著名的藏学家、史地专家任乃强是将贡嘎各山峰名作汉译处理的先驱,对于这种名词上的混淆,他的总结尤其准确:


“其(康藏山岳)名称或依番音,或从汉语,大都征信古人,未有定译。后之来者,过其地而不辨为何山,阅其书而不识为何地。于是记游者侈为异称,纂述者兼收并列,骈拇枝指,叠床架屋,阅者厌烦,游者迷惘。自《四川通志》以下,悉犯此病。”


▲贡嘎日出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对于山峰,尤其是贡嘎山这样探险史悠久、关注度高的名山来说,“正名”并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。


事实上,正是“名不正”助长着国内外户外文章中不少有意无意的滥竽充数、人云亦云。由于指代不明,国内外登山爱好者、山峰标注爱好者、游客时常不得不陷入迷惑,其后果正使人“过其地而不辨为何山,阅其书而不识为何地”。


所以,如果说本文背负着一些责任感的话,那就是揭示贡嘎山域主要山峰现今名称、海拔来源的复杂性,以此尽可能地为这些山峰“正名”。


▲子梅垭口看年波贡嘎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在所依据资料的选择上,我主要根据贡嘎山登山探险史,尤其是1982年第一次青藏高原科学考察及之前的贡嘎山科学考察历史,选择了第一手的原始文献作为依据。


其次是依据20世纪80年代以后已刊的相关登山报告、科学考察和测量论文,如中国冰川目录、中国科学院的贡嘎山冰川图等。


对于二手的材料,如中村保等制作的山岳地图(其主要依照的实为中国国家基本图),则有选择性地谨慎参考。


而对于网络上泛滥的、大众化的山峰资料整理、游记、路书等未列出可靠依据、也无法与登山探险考察史衔接的材料,则除了照片本身以外,只作为需要解释的对象,而不作为任何参考。


▲《喜马拉雅以东——西藏的阿尔卑斯及其远方:山岳地图册》,中村保著。


简而言之,我将首先为一座山峰找到某个名字最初的命名者,随后尽可能寻找全所有山峰的命名来源。最终,为我们提供一个在它们之中挑选最科学、或最合理、抑或最权威名称的可能。


演变史


本文所关注的“贡嘎山域”或“贡嘎山块”,是依据探险史和自然地理上所形成的界线,以及中国科学院贡嘎山科学考察各份报告书上所界定的范围,综合划分出来的。


它的广义界线是,西自康定县城沿康定河、折多河、榆林河向南,以日乌且垭口连接莫溪沟(旧称布曲河谷)、田湾河谷至田湾河口;东以大渡河为界。


而这个小区域内部另有划分,为自康定榆林经雅家埂垭口,而后沿雅家埂河(一说磨西河、泸河)至河口处,北侧划出五色海子小山块,主峰田海子山(旧称拉莫蛇山),南侧为本文所指的、狭义的贡嘎山块。


由于精力和资料所限,本文暂时搁置北侧的五色海子小山系,仅仅关注南部狭义上的贡嘎山域,也就是大雪山山脉的核心区域。


贡嘎山的界限与沟谷。图片来源/Google Earth,标注/风沉郁


贡嘎山东坡的沟谷比西坡发育得更为完全。对于一般游客来说,在贡嘎东坡为人熟知的沟谷只有两条:海螺沟、燕子沟。


但实际上,东坡有更多较大的沟:自北向南有南门关沟、燕子沟、磨子沟、海螺沟、大沟(又名湾东沟)等,其间还夹杂和分支了许多规模较小的沟,如小南门关沟、小沟等。


此外,贡嘎山的西南坡还有贡嘎沟、巴王沟、子干沟、喇嘛沟等。而在贡嘎山的西北坡沟谷则并不发达,即使有也并不如东坡那般深长。这使得贡嘎山的整体结构表现为一条坐落在山块西侧、向西弯曲而南北延伸的山脉,同时向东伸出若干条支脉。


▲海螺沟大冰瀑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要着手为贡嘎山域的山峰正名,最严密的方法是从每座峰名最初的起源追溯下来。


只需列举贡嘎山块的主要山峰,进行简单归类,就不难发现,如今在中国甚至在世界范围内,也很少见到有哪道山脉像贡嘎山域,山峰拥有如此风格多样、来源复杂的名称。


贡嘎山域中各峰之名按其基本特征可以归为三组,其中,有中西文名对应良好的,也有中西名差异很大的。有明显来自藏区当地语言的,也有明显具有其他出处的。


▲贡嘎山域主要山峰名称与类别。制表/Radium


贡嘎诸峰名称之间的这种混乱,充分反映了在这些山峰逐渐得到定名的时期,曾有过复杂的演变过程。这个过程贯穿最初的考察测量阶段的工作,到后来山名逐渐为人接受的历史(接受史)。


贡嘎山的定名过程,在历史时期经历过很多曲折。这一区域的山峰资料整理,目前做得比较全面的已有几篇文章。但对于山名和海拔的考证,则一直缺乏阐释。


在具体梳理每个山名的历史前,我们可先以1932年美国登山队对贡嘎山的首登为界,将所有山峰名称的变化分为1932年之前的变化和之后的变化。


航拍贡嘎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当我们结合探险史来研究这块区域时就会发现,对于外界而言,1932年这个节点无疑是贡嘎山登场的过程。


这些山名终于从当地百姓的口口相传、从石头上的铭文走出来,形诸笔端、为外界的人们所认知。而在1932年之后,名称变化主要是一些细节上的。


在传统上贡嘎山域有多少座为人所识别的山峰,说法不一。康藏史地学家任乃强、摄影家庄学本等的著作分别认为在8座、9座左右。而加上较早被西方人命名的孙中山峰、爱德嘉峰、朱山和戴山,就差不多组成了最早被西方人认知的13座山峰,它们也成为了其后贡嘎诸峰中最著名的几座。


▲嘉子峰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以今天最常用的称谓而言,由北向南分别是:小贡嘎、嘉子峰、日乌且峰、爱德嘉峰、勒多漫因峰、达多漫因峰、郎格漫因峰、那玛峰、贡嘎山、中山峰、娘波贡嘎峰、朱山、戴山,共有13座。


接下来就以这13座主要山峰为核心,探讨它们名称的演变史。


▲本文所涉贡嘎各山峰中西文名称与海拔高度。


木雅贡嘎


由于视觉高度、实际高度都拔群出众,贡嘎山域主峰木雅贡嘎(即今称贡嘎山)显然最早为人熟知。


数百年前,它的名字就由古人以藏文刻在了贡嘎寺前的玛尼石上,转写成方便表音的拉丁字母记录下来,即Minyag Kangs d'Kar。这应是现存贡嘎山主峰名字的最早记录。


▲子梅垭口所摄贡嘎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19世纪末,匈牙利地质学家塞切尼的探险队来到西康地区,他们远眺到贡嘎,询问藏人,又用西文首先记载了它在新都桥附近的藏音名—Bokunka。其后在1929年,著名的探险者约瑟夫•洛克行至贡嘎寺,问得藏名后拼作Minya Konka。


1930年瑞士测绘学家海姆又以德文写作Minya Gongkar。美国西康探险队再次审校了藏音的拉丁拼法,复以洛克的Minya Konka拼写。


也是在1930年,任乃强于《西康图经》中率先使用藏音汉拼名“木雅贡嘎”指称主峰。其时又见称主峰为贡噶山、子梅山(Mount Tzemei)、米耶公干尔。


▲由贡嘎寺喇嘛写下,波德塞尔等再以藏文词典修正的山名。


在“木雅贡嘎”中,“贡嘎”是雪山通称,“木雅”则是对山峰的特指。一般认为木雅是指居住在贡嘎山麓的木雅藏族。


而据任乃强进一步解释,藏语“木雅”其实有三种本来含义:一,敬爱之地;二,指辽金鲜卑等部分古代东胡民族,他们可能曾迁居于此;三,指木雅地区,它的本意为“不崎岖”。


新中国建立后,原山名木雅贡嘎被弃用,统一作贡嘎山,标准英译后来一度被地方政府定为Kang gar Ri。


由于国家层面的地名标准后来渐有修订,其中原则上要求地名英译统一按照汉语拼音方案,故后来实际常以Gongga Shan为英文山名。在国外则主要以洛克的Minya Konka相称。


▲贡嘎北壁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木雅贡嘎主峰现今国内通用高程为7556米,这一数字也经历了漫长的修订。


1877年,奥匈帝国探险家塞切尼远距离使用气压计与三角测量,首次测得贡嘎山高7600米。


20世纪初,传教士爱德嘉目测该山高约25000英尺(约7620米)。1929年,约瑟夫•洛克目测贡嘎山高约3万英尺(约9144米),引起了西方轰动。而后洛克使用气压计与三角测量,测得贡嘎山高25600英尺(约7802米)。


贡嘎山是世界第一高峰的传说早已有之,但至洛克时最为众说纷纭。美国国家地理学会为此专门召开会议,讨论洛克发回的海拔数据是否准确可采纳。一年后,瑞士测绘学家海姆(Heim)与英霍夫(Imhof)应国民政府教育部门邀请,对贡嘎山进行了精确测量,测定贡嘎山高度7590米。


1932年,首登贡嘎主峰的美国西康探险队再次开展精确的三角测量,测定贡嘎主峰高24891±85英尺(约7587米,模糊处理标定为7590米),7590米自此成为西方登山界至今广泛接受的贡嘎山高程。


1957年,中华全国总工会登山队登顶贡嘎,崔之久等开始了对贡嘎山冰川地貌的研究,但这次攀登中并未见包括高程测量内容。在同一时期,苏联反而曾以遥感等方式测绘世界范围的军用地图,一度测得贡嘎山高7570米,但因属军用,直至苏联解体、资料解密,方为世人所见。


▲苏联军用地图——贡嘎山域(局部)。图片来源:loadmap.net


因此,新中国初期国内材料继续采用7590米的高度值。此数字亦持续较久、影响较广,直至我国地质工作者开始制作国家基本地形图,才有所变化。


1966年,我国派飞机飞越贡嘎山域,并拍摄了测量用的照片。6年后,以这次航空所摄为基础,包含了贡嘎山区域的中国国家基本地形图修订完成。这一次,贡嘎主峰测高7556米,各卫峰的高度也再次修订完毕。


后者被标定在了这次考察所产生的航测图上,并被各国内外制图机构采用为标准数据,制成各类冰川目录、世界地图、中国地图、省市县区地图并公开发行。


自此,才传播开了贡嘎山当下在国内被一般认为的7556米高度值。虽然在实际上,7514米才是经过地面修正,学者们认为具有更高精度的数字。


紧随其后,中国科学院于1973年成立了青藏高原科学考察队,并于1981年起开始关注横断山区。在这次考察中,中科院于1982年开始了对于贡嘎山地区的测绘,最终使用地面与航片联合测量的方法,测绘了主峰周围440平方公里地区1:25000比例尺的地形图。


测量工作者不辞辛劳,在山峰与河谷间实地安营扎寨、寻找基准点,最终在地面使用交会法测得主峰高度7514米。


贡嘎山域其他山峰的高度测量,基本也循此历史,在此一并列出。


▲贡嘎十三座主要峰海拔高程表。制表/Radium


十三座主要山峰高度的测量历史如上表。在表格中,我使用了现在通用的山名。但这些山峰中文名称的来源,则需要再继续探讨。所幸,这一问题涉及的文献并不多;但也正因如此,各峰汉语山名的流传显得相当含糊复杂,很多历史细节或许早已磨灭。


笔者所见、有代表性的3个命名节点,一是任乃强1945年发表在民国《康导月刊》上的《关于木雅贡噶》一文,和1957年新中国首登贡嘎山时冰川学家崔之久老师的报告——《贡嘎山现代冰川的初步观察》。


二者对贡嘎山的地形认知都在较大程度上依据了瑞士地质学家海姆1930年的研究成果,而海姆又参考了洛克1929年在国家地理杂志上所刊出的译名。因此这里先以洛克与海姆所录的山峰名为大纲,依次列举任乃强、崔之久和1986年代表官方地名工作成果的《泸定县地名录》和《康定县地名录》中出现过的若干种汉译名,进行对照。


▲贡嘎山域山峰汉用名演变。


直到1986年,正式文献中的山峰名也没有几个是我们今天所熟知的。并且,正式文献中记载的山峰名反而越来越少了。


许多山峰名称的混杂,还需要再仔细进行解释和考证。接下来,本文将把这13座山峰拆分为几组,再详细探究各组山峰名称流传中出现的变化。特别是北部嘉子峰附近几座山名的流变过程,以及主峰南侧朱山、戴山所指及名称的讹误。


五座贡嘎


小贡嘎,原名“奇布龙吉贡嘎”,从任乃强到所有西人的记录中记录的都是这个名字。据山友“小毛驴”的转引,作家张央在《康巴旧闻》中曾收录藏族人的歌谣,其中提到有五座“贡嘎”。


这五座“贡嘎”的说法,也曾不止一次地被任乃强等学者提及过:“东南四座银白的雪山中有一座三角形高出一筹的山是木雅贡嘎山,那环在周围的是奇布龙吉贡嘎山、泸溪贡嘎山、折西贡嘎山、娘波贡嘎山。”


▲小贡嘎。摄影 /Radium


前已提到,“某某贡嘎”在藏语中的本义只是一个形容词加名词,它并非这一地区唯一的称谓,而是一种通称。在康定西南150公里的稻城县以南,就是经常被与贡嘎山混淆的贡嘎岭(贡噶岭,Konkaling),这片山域有着与贡嘎山同样的名字—“白色大雪山(Konka)”。那么,这5座其名各异的贡嘎,指的是哪几座山呢?


如果不需要再证明,那么其中奇布龙吉贡嘎看起来就是今天的小贡嘎。因为无论根据洛克还是海姆的记录,它名字的藏音(Chiburongi与Tsiburongi)音译成汉语都是奇布龙或奇布龙吉。此山又曾被在此旅行或居住的汉人称为石笋山、玉笋山。


▲小贡嘎北坡转西壁,摄于日乌且沟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而在“折西贡嘎”和“泸溪贡嘎”之间则出现了麻烦:在西人笔下的地图和文章里,嘉子峰曾出现过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:Djaze Konka和Riuche Konka。


这个日乌且(Riuche,或德文拼法Rudshe)自然就应当是泸溪,因为任乃强也把洛克的Riuchi转写成了泸溪或鲁溪,这一名称是可以完全衔接的。那么看来,今日的嘉子峰就是所谓泸溪贡嘎或者说日乌且贡嘎。


▲日乌且峰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但另一个名字折西贡嘎呢?在附近的地名中,不难发现Djesi一称,这个被探险者记录下的藏音指的是日乌且沟的分支—加折拉沟,或者也可以指加折拉山口(Djesi Pass,或者Djezi La),也就是今天的盘盘山垭口。所谓“折西贡嘎”,会是“嘉子贡嘎”吗?


这是很有可能的。在Djezi La这个藏音中,La就是“拉”,是指山。而Djezi才是山口的本名,而海姆称呼嘉子峰用的就是Djaze Gongkar(嘉子贡嘎)。任乃强更是直接将折西拼写为Djazi,这也可良好衔接。所以我认为,折西贡嘎就是嘉子贡嘎。


▲嘉子峰西壁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那么,后来被洛克当场命名为格洛斯温勒峰(Mt. Grosvenor)的日乌且峰呢?为何它在西文中没使用藏音名?任乃强译自洛克的“格洛斯温勒峰”这一山名也没有得到汉语称谓的跟随,而且如今“日乌且峰”这个名字看起来像是对藏族居民传统称谓的沿袭。


如果说是后来定名的国人不愿跟随西文名字,用“日乌且”补的名,那这又置文献上嘉子峰的“Riuche/Rudshe Konka(泸溪/日乌且贡嘎)”一名于何地?并且另一个怪现象是,洛克文章中只提及嘉子峰叫“Riuchi Konka”,根本没提它还有别的名字,而海姆起初打听到的嘉子峰名字却叫“Djaze Gongkar”!


▲嘉子峰及周边群峰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这两种怪现象的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。在英霍夫1974年出版的贡嘎山著作中,提到他和海姆沿袭了洛克的“Mt. Grosvenor”,所指的当然就是今天的日乌且峰(6376米)。


可见,此山之名的流传也是众人简单的相互引用,很容易也很可能是以讹传讹、一错全错。


回到起点,洛克最初在《国家地理》杂志上发表的文章中说,这座山他没打听到名字,就以美国国家地理学会的会长格罗夫纳(Gilbert Hovey Grosvenor)来命名了。


我认为,洛克很有可能是搞错了。日乌且峰才是洛克打听到的Riuchi Konka,而他阴差阳错地把Riuchi Konka一名安到了嘉子峰上。


▲嘉子峰与爱德嘉峰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这样看来,应当采纳的正式中英名为:嘉子峰(Djaze Konka,汉语拼音方案颁布后也常作Jiazi)、日乌且峰(Riuchi Konka),而废除Mt. Grosvenor的英文名不用。


因为日乌且峰从来就未曾无名,这或许是大名鼎鼎的约瑟夫•洛克犯下的一个不小的错误。经向起名者询问,“日乌且峰”是山友小毛驴2004年在撰写《伟大的贡嘎》一文前向老榆林村向导询问并定名的,可以采纳,而“嘉子峰”一名得于来此攀登的日本队之口。日乌且为藏语,其意为“大山”。


▲嘉子峰、小贡嘎与日乌且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“娘波贡嘎(Nyambo Konka)”则毋需多言,其名称完整延续下来,指的就是主峰西南侧的娘波贡嘎(Nyambo-Konka)峰。任乃强在整理地理资料时就提到过这个名字,并指出它是贡嘎山块最南侧的一座雪山。


至此,诗文中提到的“五座贡嘎”就能对勘了。需要注意,在后期国外登山报告书上出现的许多错误和问题,其实来自于1981年英国陆军登山队首登小贡嘎时的报告书,他们认错了山峰,这也导致了后来者的一系列误认和误译。


▲英国队首登小贡嘎时,将小贡嘎误标为RiuchiKonka。图片来源:Henry Day, 1981


爱德嘉峰


东部的爱德嘉峰被西方人在1930年占去了名字,这个名字“爱德嘉峰(西人称Mt. Edgar, E-Konka,E-Gongga,E代指Edgar)”来自对英音的汉译,而英文名则来源于生于澳大利亚的新西兰牧师詹姆斯•哈斯顿•爱德嘉(James Huston Edgar,1872~1936),中文名叶长青。


叶长青牧师富有探险精神和对考古学、民族学的兴趣,他驻扎康藏34年至1936年去世,其间亦颇有一些著述,他关于贡嘎山所做的工作主要是纠正西人报告中的山峰所指、译音舛误。


▲爱德嘉峰东壁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命名爱德嘉峰的是海姆和英霍夫。1930年,他们在贡嘎东坡测绘这座山峰,以Mount Edgar为它命名。其后英霍夫的地图上将它简称为E-Konka,相应的还有C-Konka(朱山)、S-Konka(加折拉山)、G-Konka(日乌且峰)等,这来源于英霍夫的个人习惯。


而在中国没有公开的大比例尺地形图的情况下,英霍夫的1:200000贡嘎山地形图在西方登山者中很具权威性,因此E-Konka也常出现在西方登山者的报告中。同时因为汉语拼音方案在汉英译名工作中渐具权威性,这个名称有时又变成了E-Gongga,所指的其实都是爱德嘉峰。


▲牛背山远眺爱德嘉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达多漫因、勒多漫因与郎格漫因


达多漫因峰在名称来源和海拔数据上似乎并不复杂。据说,“漫因”为玉龙西一带藏语方言中的“雪山”,而按照上文嘉子峰、日乌且和下文勒多漫因、郎格漫因的山名来源,“达多”应为附近山口名,在玉龙西附近似乎应当有一个垭口“达多玛”作为它名字的来源。


▲达多曼因西壁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在山峰结构上,达多漫因峰有两点需要注明:其一,西侧有一相对分离、略低于主峰的西峰(V峰,海姆测高6360米,1982年测高6287.5米);其二,主峰山体根据照片识别为4座山尖,按照国家基本图,其中最西侧的山峰(IV峰)是据以测绘的6380米主峰。


2005年,美国-新西兰队自西山脊绕过西峰,所登即为这座峰。但2011年,日本队第二次攀登达多漫因,试图开辟东壁新路线时,最终登顶的似乎并非此峰,而是最东侧的I峰。


▲自雅哈垭口拍摄,主峰山体的五座山尖(包括西卫峰)与有记录的登山路线,经过微地形校对。供图/重庆大学登山协会科考队


▲卫星照片上达多漫因五座峰的对应位置与历史登山路线,经过微地形校对。标注/Radium


勒多漫因与郎格漫因的名称,几乎可以肯定来源于玉龙西(藏语含义“玉河之外”,所谓玉河/玉龙,就是康定的榆林宫)附近的山口。


据任乃强记载,康区的居民常以山口来命名山峰—正如嘉子峰、日乌且峰那样,在勒多漫因峰(Reddomain)的对面,有玉龙西的日达曼山口(Radema,据国家地名信息库,含义为“山脚下”)。


▲郎格漫因峰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而在郎格漫因峰的对面,则有玉龙西的郎吉玛(Londjima)山口。这三座“漫因”的名字,最早均为1929年来此的洛克记下,后期的变化已如前述。至于中文名应为漫因或是曼因,我想并不重要,二者皆可。


有一种说法是,那玛峰(任译诺奇马)的命名也同几座漫因相似,但目前尚无证据。那玛峰一名最早也为洛克所载,但含义尚不清楚。


▲在贡嘎山域,不少山峰名都与附近垭口名一一对应。图/A.Heim


戴山、太山与朱山


在贡嘎主峰的东南山脊上,山峰的分布格外密布,名称也最为混乱。

▲主峰附近山脊及简要地形。标注/Radium


在贡嘎山域的这一部分,长期以来都有一个叫作“太山”的峰名。然而这里必须说明,在贡嘎山的早期考察史中,只出现过“戴山(Mount Tai)”,而从没有出现“太山”。


“戴(德语拼法为Tai)”有明确的所指,它是为了纪念当时国民政府的官员、中山大学校长戴季陶。所以我想,今天流传的“太山”这个名字,其出现可能是因为海姆使用德语拼法将戴山拼为了Mount Tai,导致不明含义者误用汉语拼音译为了太山,而错误地传承到了今天。


甚至较权威的《中国登山指南》等资料上也出现了这个名字,并且将太山误标在了朱山的位置,才致使了如今网络上的大量混乱。


▲朱山、龙山及周边群峰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另一系列混乱来自于地方政府旧版的地名方案。这些资料中认为这座6410米山峰是一座“未命名的山峰”,故定名为“无名峰”。


而转引这本官方地名方案的,多是一些科学研究者、旅游从业者和景区开发商等,在这些领域后来出现了大量人云亦云的说法。后在海螺沟景区开发中,戴山又被按其景观特色命名为“金银山”,这是一个更加新鲜的名称。


所谓的“戴山”,指的就是在海螺沟能够看到的、也就是日本横断山研究会会长中村保所标注的这座太山(6410米)。此山位于主峰东南山脊的延长线上,相对独立于贡嘎主峰山体,南北侧山肩宽长。


▲中村地图上的标注。图片来源/Tom Nakamura


▲海螺沟三号营地所看到的戴山/金银山。供图/Radium


而“朱山”究竟是哪座峰,更为扑朔迷离。


当从贡嘎山东侧的牛背山、娘娘山、红岩顶远眺时,在主峰的东南山脊上,“龙山”与“戴山”之间有着5座明显的山尖。


最南侧的三座,从海螺沟的四号营地可以清晰仰望的一般被叫做三连峰,分别是三连东南峰(国外报告作:San Lian South East)、三连中央峰(San Lian Central)和三连北峰(San Lian North)。


而北侧两座位于折向西北的山脊上,海螺沟景区难以看到,却可以在巴王沟尾清晰辨认。朱山的争议,就是围绕北侧的龙山和这5座峰展开的。


▲贡嘎东坡视角,主峰、龙山与南侧的五座山尖。图片来源/网络


1930年,阿诺德•海姆(A.Heim)将他本人参与命名、以纪念中山大学副校长朱家骅(Chu Chia-hua)而名的“朱山”标在了今日海螺沟著名景观三连峰中靠北的峰尖上。


▲海螺沟内看三连峰南中北三峰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50年后,1980年,瑞士苏黎世学术山岳俱乐部登山队(Akademischer Alpen-club Zürich,AACZ)由当时还健在的英霍夫提供地形和气象资料,远征贡嘎山。在他们的报告书上,朱山的高度却是1972年基本地形图中“龙山”的海拔高度(6684米)。


而在中村保的地图中,朱山的海拔高度则使用了1972年基本图中三连峰北侧另一座峰尖的高度(6468米)。除此之外,小毛驴《伟大的贡嘎》也说龙山即朱山。那么,朱山到底是三连峰之一,还是今天所说的龙山?


▲龙山东壁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在海姆书中的插图里,我发现了命名时对朱山的更明确素描。在这张绘制于巴王沟的素描图上,朱山被分成了朱山北峰(Mt. Chu-N)和朱山南峰(Mt. Chu-S)。


经过对这张素描图的还原,可以根据微地形特征确认,朱山南峰(Chu-S,Heim)即是今三连峰中央峰(1982年测高6335米),而朱山北峰(Chu-N,Heim)即是今所谓朱山(1972年测高6468米,1982年测高6483米)。这座“朱山”在中村保的地图上标注得很混乱,位于“龙山”和三连峰北峰之间。


▲海姆素描。图片来源/A.Heim


▲巴王沟方向拍摄的朱山照片,这张照片的视场就在海姆素描中的位置。二者视角略有差异,在后者的拍摄角度中,还凸现了背后山脊上的龙山。摄影/Bruce Normand


而用巴王沟尾可见的山峰来定义“朱山”,这本身也撇清了“朱山”与如今“龙山”的关系。因为龙山并不与巴王沟尾相接,在海姆的巴王沟素描中也完全不可见。可以证明,龙山与朱山毫无关联。


不过,由于海姆图上的朱山也分为南北两峰—我开始怀疑,我们所纠缠的“朱山”,是否连命名人海姆也不知道它的精确所指,以至于在定名时,它的本义是囊括了超越单个峰尖的、更大范围的一个突起?


并且在1930年时,划分与确定山峰的能力较为有限,海姆时常也无法分清楚在东西坡看到的是不是同一座山,例如在他笔下的达多漫因和郎格漫因峰上就确实存在着这样的问题。


三连峰、朱山及北卫峰标注图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于是我们最好再对照另一张图:海姆从娘娘山位置绘制的素描图。其中指向朱山的箭头,经我反复判读,基本可以肯定,它的细部针对着三连峰北峰。这个箭头所指涉的范围究竟有多精确其实很难讲。但是综合两张图的特征,基本可以给出两种推测的解释:


一,海姆起初所命名的朱山是一个范围。它的山体,南以“朱山—戴山坳”与戴山分隔,北以“朱山—龙山坳”与龙山分隔。其中的主要山峰为朱山北峰(Chu-N)与朱山南峰(今三连峰中央峰,Chu-S)。其他三座峰,海姆未有意标出。


二,海姆起初所命名的朱山就是三连峰北峰(国家基本图标高6368米)。这样,海姆的“Chu-N”和“Chu-S”正好在它的南北两侧,也即,符号“N、S”理解为“北卫峰”、“南卫峰”意,也比较合理。


▲海姆的山峰素描。图片来源/A.Heim


▲与娘娘山相同位置所摄照片。图片来源/网络


第二种解释也许能够比第一种扣合住更多的细节。毕竟,海姆和英霍夫给出的朱山高程(6550米)是一个数字,而非两个。假设海姆确认的朱山有高度相近的南北两峰之别,又怎么会没有体现在测量图表上呢?


但是,第一种解释却似乎更符合情理。毕竟,这片山域的峰尖并不那么容易分辨得清。这样,朱山主峰的位置实际上可以根据测量结果而选择—既然起初并不存在一个明确的主峰,那么后期测量上的最高峰6483米峰自然就可以是主峰。


在此重新回到珠峰东坡视角,也许就可以清晰分辨龙山及其南侧5座山峰。根据最新的测量结果,图中的4号峰是其中的最高峰(1982年测高,海拔6483m)。


▲贡嘎东坡视角,主峰、龙山与南侧的五座山尖。图片来源/网络


▲朱山与三连峰附近峰尖海拔高度表。


三连峰问题


关于三连峰究竟是哪三座山峰,也存在着不少说法。我仍然选择从最原始的文献考察起。


在1986年,四川省地名标准化工作完成,成果编纂为四川省各县市地名录出版发行。其中泸定县一册上,对海螺沟三连峰地名释义为:“在磨西乡境内,与康定县接界,以海拔6684、6468、6368米,三座山峰相连,故名。”


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释义。在1972年的基本图上,6684米峰是所谓龙山的海拔高度,6468米已由上文确定为朱山,6368米又是三连山北峰的高度。


▲海螺沟的三连峰景观,右侧山峰背后为朱山(6468m)与龙山(6684m)所在方向。在海螺沟绝大部分便于人力到达的区域,“龙山”与“朱山”都隐藏在这座“三连峰”背后,处于不可见状态。供图/重大登协贡嘎山科考队


而在海螺沟景区内形态特征明显的三连峰景观,除北侧的一座以外,其余两座今天为游客所欣赏的三连峰其实完全不在《地名录》定义的这三座峰中。所以其中一定存在讹误—若不是海拔高度一开始就安错了山,就是相关部门在地名标准化工作中认错了山。


根据1972年基本图,可以证实6684、6468、6368峰分别对应今龙山、朱山和三连峰北峰。根据地形图的特征,可以否定测绘中把海拔高度安错了山的可能。因此可以断定,对三连峰的反常定义是在1986年地名标准化工作中出现的误认。


▲海螺沟冰川景观平面图,海拔数字均根据1972年基本图绘制。图片来源:《泸定县海螺沟旅游资源考察评价报告》


据以上的讨论制成以下山峰图,应该可以作为一个最终的山峰划分方案。


▲贡嘎主峰南侧山峰。图中海拔高度除三连中央峰依照1982年测绘结果,其余均依据1972年国家基本图。标注/Radium标注


龙山与金银山


对于龙山和金银山的名称来源,至今仍没有完整的头绪。根据文献资料和测绘工作前后卡住的年限,我倾向于认为这几个名字的出现是在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,海螺沟景区开发后。


▲海螺沟景区内看金银山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据海螺沟旅游景区官方网页介绍,三号营地正前方的雪山叫做金银峰,海拔6410米,海螺沟的奇观之一“日照金山”说的就是这座山峰。


当清晨一缕阳光刺破长空,在阳光的呼唤下,白雪皑皑的雪峰,先由浅灰色逐渐变成桃红色再变成金黄色,峻峭挺拔的雪峰,金光灿烂,气势恢宏。


几分钟后当太阳完成这一辉煌,逐渐远去,金山又变成银山。这一过程就是海螺沟最负盛名的“日照金山”奇观,又叫太阳亲吻大地的瞬间。


这座金银峰,或者后来所说的“金银山”和“太山”指的其实就是戴山。“金银山”应当是由海螺沟景区开发者们所起的一个名称。而龙山是在1972年才首次作为地形特征点被标记在测绘图上的,之前的地图上从未有这座山峰的标注。


综上,龙山一名也大概率出自1972年或说1980年国内开放登山之后。据山友小毛驴说,龙山是磨西的汉族居民因山形似雪龙而起的名。不过,龙山并不是贡嘎山域的主要山峰,其识别时间也决定了它与贡嘎山前期的登山探险史毫无干系。因此,它的识别可以搁置另议。


▲贡巴冰川上所摄贡嘎山东南山脊,左侧为龙山-朱山山体,右侧为6124峰山体。供图/重大登协贡嘎山科考队


被遗忘的山峰


洛克对贡嘎山所作的考察非常简略,因而他确认的山峰也相对较少。但由于他本人在世界范围内的名气,由他所定的山名几乎都流传至今。而详细的测量存在于海姆和波德塞尔两批探险报告中,在其中我发现了一些后来被遗忘的山峰。


谢拉普峰(M. Sherap, S-Konka),这座山即今在日乌且沟内就能望见、日乌且沟与加折拉沟分岔处的加折拉山(中村保5424峰,苏军地图5361峰)。由海姆命名,以纪念与他过从甚密的藏人谢国安。但他没有测量这座山的高度;1932年西康探险队、测量该峰高度为18069英尺(5507米)。任乃强汉译为喜拉布峰。


中峰(Tshungföng)也是一座没留下名字的山。在海姆的东坡全景素描中,这座山指的是燕子沟尾正中、连接南北的雪山,其实可能就是西侧所谓的达多漫因峰;但海姆在测绘图上单独标出了它,显示它是达多漫因东侧不远的低矮卫峰,即今中村保的5176峰。


针峰(Needles),可能为爱德嘉峰西侧,与山脊连接处的6134峰。


削劈峰(结合海姆释名音译,Siao-p'i),九海子小山系的某座峰,具体位置不详,在加折拉山口北方。


▲子梅垭口北望远方的两座峰,左侧的九海子山可能即是海姆所说的削劈峰;而右侧的加折拉山即海姆所说的谢拉普峰。供图/重大登协贡嘎山科考队


此外,值得一提的还有,海姆当时以探险家斯塔布斯(C. M. Stubbs)命名的斯塔布斯山(M. Stubbs)等。这些山名最终未被采用,又在贡嘎山域以外,故这里不再赘述。不过它们今天远扬中外的名字足以说明海姆测绘的重要性——斯塔布斯山即今四姑娘山幺妹峰。


此外,1932年首登贡嘎的波德塞尔一行新确认的贡嘎山域峰尖有(对应峰均据相关地图判别):


27号峰(Peak 27),西康探险队测高18050英尺(5501米)。大致在康定北部,具体位置不详,可能是华山(今又作滑山,5518米)。据《康定县地名录》,“华山/滑山/化山”同“贡嘎”一样,是康区常见的雪山名,出自地方性藏音,意为“神山”。


46号峰(Peak 46),西康探险队测高19727英尺(6013米)。在勒多漫因与达多漫因之间,即2005年新西兰登山队报告书中所提及的多戈隆巴峰(Dogonomba),海拔5960米。


53号峰(Peak 53),西康探险队测高19810英尺(6038米)。即2005年新西兰登山队报告书中所提及的色曲隆巴峰(Sequinomba),海拔5962米。


87号峰(Peak 87),西康探险队测高20144英尺(6140米)。即今6094峰。


111号峰(Peak 111),西康探险队测高21226英尺(6470米)。即今贡嘎主峰西南山脊上的6418峰。


▲111 号峰(6418 峰)。摄影 /Radium


除此之外,还有一些从属于南侧木嘎岭的山峰,均无名而用编号代称(编号来自观测时该峰所处的方位角),此处均略去。


▲雅哈垭口所摄,左侧的多戈隆巴峰(5960m)和右侧的色曲隆巴峰(5962m)。供图/重大登协贡嘎山科考队


结语


山峰名的来源,可大致分为三类。


第一类,当地居民对于其所对应的山峰有着比较早的辨识,在形成过程中被继承和记录得也相对较好。


第二类,本地人可能没有将它们作过什么辨别,靠现代测绘技术才得到识别,它们的名字常成为中西多次科学考察的历史遗存和见证。


第三类山名则相对复杂,它意味着历史上不同定名者有着各异的身份,或者中西语言间选择了不同的处理方式。


各峰名称在后期发生的小变化,除了讹误之外还有:海姆纪念孙中山先生所起的“孙中山峰(Mt. Sun Yat-sen)”变成了“中山峰(Mt. Zhong Shan)”,这显然是中国国内拼音方案的出台所导致的。


▲中山峰日出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而如前所述,爱德嘉峰西文“Mt. Edgar”的名称有时也会写作“E-Konka”,这又是因为英霍夫1974年出版书籍中的个人习惯,在这基础上有时还会受汉语拼音方案影响,变化成“E-Gongga”。


同时,西文与中文之间则又出现了偏差,历史原因导致这种偏差集中在日乌且垭口北侧的三座山上,主要是小贡嘎(Chiburongi Konka)。


▲眺望群峰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在海拔数字的选择上,毫无疑问1982年的测绘更具准确性。但1972年的国家基本图适用性更广、影响也已很大。所以也许1972年的基本图数据是最好的选择,只是在涉及基本图没有标出、或其高程十分重要的山峰时,1982年的数据更适合作为权威数字进行使用。


自1980年贡嘎山域开放攀登以来,越来越多的登山者踏足贡嘎腹地,一座座新的山峰名逐渐出现在了国内外的各种登山报告书上。其中又新出现了哪些山峰的名字?哪些命名是有效的,哪些命名又只适合昙花一现地成为历史?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

▲勒多曼因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这点将同一些难以完成的探究一起,组成本文最后未完成的部分。毕竟我们的山峰名称探究,探索的对象并非出自永恒本身,而是出自人以某种永恒不变的确定性来描述现实之无常的尝试。


同一个人也总会忘记或犯错,记错了名字的写法、轻率地将所见的天际线当作真实的地形、把同一座山峰冠上先后不同的名字或相反,从而反复地把一座山认作两座,或将不同的山认作同一座。


▲中山峰冰川。摄影/峰形-7556米


不过,我只想借此热切地期盼,面对汹涌而来的商业和民间登山探险热潮,国内能够尽早出台相应的法律法规,确定这些在人们眼中出现得日益频繁且重要的山峰名称、海拔高度。


让我们国家的河山能有统一、规范的名字和“身高”,方便越来越多的攀登者,也让我们山河的名字不要再被随意地“污染”。


本文刊载于《户外探险》杂志4月刊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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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文献: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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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小毛驴0024:《伟大的贡噶》

  • 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论文

  • 《康定县志》

  • 《泸定县志》

  • [日]中村保:《喜马拉雅以东山岳地图册》

  • 庄学本:《西康木雅贡噶雪山游记》

  • 《康导月刊》

  • Richard L. Burdsall, Men Against the Clouds –the Conquest ofMinya Konka, 1935

  • 李旭旦:《西康贡噶山考察记》

  • 李承三、郭令智:《康定道孚之冰川地形》

  • 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地名领导小组,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地名录》

  • (李吉均、苏珍等)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队,《横断山冰川》,科学出版社,1996年

  • 陈建明、杨长泰,《地面和航空摄影联合测绘贡嘎山冰川图的尝试》,《冰川冻土》,1987年3月

  • 《贡嘎山冰川图》

  • 任乃强,《康定县全图》,《任乃强藏学文集》下册

  • 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地名领导小组,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地名录》,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地名领导小组编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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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1981年英国陆军登山队攀登小贡嘎时的报告,Alpine Journal, 1982, pp. 117-120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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